声声慢（9）
酒会还在继续。
李澈看着宋雨琦离去的背影，默默晃着手里的酒杯。他用指尖抚过她刚刚坐着的高脚椅扶手，似乎还存在着一些没有散去的温度。他扶着椅子，坐下来。搁起一条腿，香槟沿着杯口在他唇边荡漾。
有意思。
不少穿着高定礼服的艺人和股东过来敬酒，有意无意地探问着李澈的家底。他只是优雅地举杯，冲他们点头，微笑。标准得像一个编排着完美程序的机器人。
叮。他口袋里的手机一震。
发件人：瑗瑗
助理站在十米外的地方看着李澈。他看到李澈的脸色逐渐沉下来，手机屏幕苍白的光刺在他脸上，将他隐藏于岁月的苍老，一点点撕开来。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，左手扶上额头。他的鬓角已经不全是清亮的黑色，英俊的容颜在这一刻显得那样疲倦。
他按掉手机屏幕。抬头对上助理关切的眼神。
“你过来。”
“这个周末，订两张机票吧。”
助理看着李澈失去了光的双眸，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心疼。
“还有……给她们安排好套房。”
“不要让她和宋雨琦住在一起。”
“雨琦啊……”
“穗珍姐，我们不说这些了，好吗？”
徐穗珍点了点头，没有再说话。她心里也难受着，看着两个人吵吵闹闹过来了这么多年，谁知道真的会突然说放手就真的放了手。但她又清楚地知道，这些事情的始末，是容不得旁人插手。
车在夜色里开着。除了发动机的轰鸣，听不见半点声音。徐穗珍用余光关注着宋雨琦，生怕她再突然止不住眼泪。
宋雨琦打开车窗，探出半个脑袋，迎着夜晚的风，任发丝凌乱。
她放了泰妍前辈的《四季》。
“四季循环，来来去去。
赐予你我的冬日，又献上我的仲夏。
要送走曾是我整个世界的你。
是否真的爱过你？
对了，曾有那么一段时日，
宛如莎士比亚的戏剧，
最终遇见了真爱般，
眼里只能看见彼此。
……
也曾彼此思念，
又慢慢互相厌倦。
那漫长的日日夜夜，
在老化锈蚀之前，
让我们再次闪耀……”
宋雨琦跟着轻哼。
是否真的爱过你。我是否真的爱过你。
车停下来。
“雨琦，我们上去吧。”
两个人拖着两只大箱子，戴着口罩，穿过短短几秒钟的夜色。
人类之所以会发明灯，是因为渴求光明。黑夜太漫长了，他们开始害怕。曾几何时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，人们站在田埂上迎接黄昏的到来。它意味着一天的结束，柔软的床铺，和枕边人在梦里分享辛苦和幸福。
后来不知道为什么，或许是人们做的亏心事越来越多了。黑夜不再是安宁。黑夜是漫长的折磨，孤独，清冷，可怖。于是世界上有了灯。一盏变成两盏，两盏换作一串。谁看得到谁家深夜灯火通明，看不到冰冷台阶上坐着流泪的人。
电梯到了。
今晚的66层变得很热闹。米妮的回归让很长时间来只是各忙各的孩子们，真正重新聚在了一起。
客厅里堆着孩子们拖来的行李箱，还没来得及好好安置。
“刷刷，怎么就你带了两个大箱子？？”徐穗珍敲了敲叶舒华的小脑袋。
“我！叶舒华！给大家带了！酒！和！零食！！”叶舒华站在沙发上，拍着自己的胸脯大声喊道。
“你这个宝贝，真是……”徐穗珍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珍珍！你凶我！”叶舒华跳了起来，冲上去勾住穗珍的脖子。
“我没有我没有！诶呀疼！”
“不错呀，正好舒华带了酒，我们就给米妮开个欢迎派对嘛。”赵美延提议。
“对对对！我其实就是这么想的！”叶舒华蹦蹦跳跳地过去打开她装满食物地大箱子。
“行，刷的爱我感受到了！我先去放行李哈～”米妮拍了拍舒华，朝自己的房间走去。
“雨琦，我们也去安置吧？”徐穗珍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宋雨琦。
“好呀。”宋雨琦的声线比想象中轻快。
赵美延向徐穗珍投来欣慰的目光。
宋雨琦走进她和全昭妍的大房间。或许是因为内心强大，她再次回到这里时，不再有之前那样的伤心。只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，还在对这些天发生的事情慢慢咀嚼消化。这样没有实感的日子，反而使她变得轻快起来。她把箱子打开，把衣服一件件挂起。再把化妆品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梳妆台上。她铺好被子，走到落地窗前。薄纱窗帘被轻轻拉开，月光洒在露台上，映进房间里，伴着星星点点。晚风吹进来，干燥柔软的感觉包围着她的身体，仿佛能吹走所有沉重的东西。
走吧，去和大家说说话。不要再做个小孩子让人担心啦。
宋雨琦走出房间的时候，已经洗完了澡，换上了舒服的睡衣。
“宋雨琦你终于出来了！”叶舒华放下手里的几个酒杯，冲过来拉着宋雨琦，往餐桌旁拖。
“哎呀舒华，我自己走啦。”
“来来来，我们……为了米妮的归来，和孩子们即将合体回归，干杯！”
“米妮呀，这两年在泰国都做些什么呢？”赵美延托着开始泛红的脸，慵懒地问。
“啊……回去以后签了个不错的公司，出出专辑开开演唱会，也不是很忙。没有行程的时候，就逛逛街，吃吃睡睡……有灵感的时候会写写歌嘛……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可以做。”
“啊，还有就是……偶尔看看舒华演的电视剧！哈哈哈哈哈哈哈！”
叶舒华小朋友激动得捂着脸大叫。
“那你当初怎么不留在韩国呢，我们都在这里，大家还可以经常聚聚嘛。”当年穗珍她们本着尊重米妮的个人决定，但是具体的缘由大家也都不太明了。“都在韩国呆了十多年了，回泰国生活……也没有很多熟悉的朋友了吧，还习惯吗？”
“啊这个……还可以啦……”米妮尴尬地笑了笑，“当年……当年，想家了嘛，想以后多陪陪父母什么的……”
“这样也好……”穗珍茫然地点了点头，没有再多问什么。
“对了，现在全员都是三十多岁老女人了，你们接下来有什么长期规划没有？”叶舒华兴致勃勃地问。
“我都英年早婚了，还能有什么规划呀。”赵美延笑了。
“那可不一定哦～”穗珍勾住了美延的脖子，“我们还等着当干妈呢，是不是～”
“呀穗珍，先说说你吧！我还等着给你当伴娘呢！”赵美延嫌弃地拍了穗珍一下。
“那你还得等上几年了，我现在还得，努，力，挣，钱！”
“米妮欧尼，你呢？”叶舒华的脸上写满了八卦，“回泰国这两年，有没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情况！”
“呀，叶舒华你想多啦！”米妮翻了个白眼，“我，金米妮，清清白白一条单身狗。”
“你也不小了米妮，要是工作不忙，就多打算打算嘛。”赵美延发出来自已婚人士的劝告。
“看缘分，看缘分。”
夜渐深了。孩子们简单的欢迎局，在欢声笑语中散了场。大家收拾收拾各自回了房间休息。客厅亮堂的灯被一盏盏关掉，窗帘为深夜拉上了帷幕。累了一天的世界，也要开始安眠了。
“昭妍姐姐，你是不是醉了？”李瑗看着面前已经有些神情恍惚的全昭妍，充满了担忧。
“没事啦没事啦，我可一直是酒量第一！”全昭妍是看不见自己此时此刻的脸红成了什么样子。“才不像宋雨琦，每次都吹自己千杯不醉，结果！结果，才……才一两杯，就变成了条，醉狗狗……哈哈哈哈哈！”
“好好好，可是现在不早了，我们回家了好不好？”
“不行……嗯……”全昭妍显然意识不清了，“不能回家的……不让我回家的……”
眼泪一滴一滴，敲在陈旧的木头桌子上。浸着那些岁月的刻痕。李瑗才发现自己仰望和欢喜了这么多年的偶像，也是一个真实得不可以再真实的，那样脆弱的人。
李瑗扶起了她，走到路边打了车。
天色已经很沉了。天空中深深浅浅，堆积着不少乌云。是要下暴雨了吧，来自盛夏的第一声问候。
全昭妍慵懒地靠在李瑗的肩上，鼻息里透着酒精和她的香气。李瑗觉得脖子上只剩下酥痒和温热。
好不容易把全昭妍带回了家。李瑗小心翼翼地把她扶到床上，准备洗漱好再给全昭妍煮些醒酒茶。
她走进浴室，脱下衣服。她能感觉到全昭妍的失落。在这里，她一点也不快乐。是因为自己才会这样的吗？是因为自己，昭妍姐姐才会那样不快乐吗？
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。攒了这么多年才许下的愿望，我怎么可以放她走。
唰。浴室的玻璃移门被打开了。李瑗吓地惊叫了一声。
“嘘。乖，别说话。”
李瑗感觉到有比热水更温暖的东西，覆上了她的身体和嘴唇。
热水的蒸汽模糊了玻璃，和眼眸。
咚咚。
宋雨琦刚刚拉上窗帘，听到很轻很轻的敲门声。
门被慢慢推开了。
“米……米妮？”宋雨琦露出了惊讶的神情，“还没休息吗？”
她看到米妮红了眼睛。
“宋雨琦，你过得一点也不开心。”
“那当初，为什么要放我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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