盲僧

39度的风

（写晚了……祝光北哥0705生日快乐！小短篇，看的时候要喝柠檬汽水哦。）

 

 

早晨六点。

 

夏日的燥热比时间跑得更快，日出的时候就已经爬上了窗户。姜惠元今天起得很早。八十平米的小房子是她的新家，一个人住还是很宽敞。坐落在闹市的一条古老的小胡同里。二楼的位置尽如人意，打开窗子就是种满法国梧桐的步行街。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掩着她的屋子，她可以安静地趴在窗口观察来往的行人。房子里面倒也装饰得干净。简单的浅色家具，乳白色的镜面地砖，让小屋子看起来亮堂不少。

 

她洗漱完，打开衣柜，拿出一条白色的一字肩连衣裙。换上它，站在前几天刚从宜家辛苦扛回来的全身镜前面，姜惠元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大学时光。呆呆地看着镜子里这张依旧年轻的脸，她总觉得和这样平淡的夏天格格不入。在梳妆台前坐下，为自己化上淡淡的妆。看着口红架上几只金属外壳都已经开始略微掉漆的口红，她拿起了一只浅橘色的唇釉。是最适合夏天的颜色。一点点细心地涂好，镜子里的她看起来很温柔。盯着首饰盒里零星的饰品，拿起最贵的一条项链轻轻扣在颈上。Tiffany小号的微笑，是她今天的心情。头发还是几年没有改变过的黑长直。他们都说这样清纯的形象最配她的容颜。

 

叮。烤箱里的面包烤好了。她走进厨房，拿出两片切片面包。打开冰箱，是昨天刚买的黑加仑果酱。咖啡机里的最后一滴咖啡敲在了白瓷杯子里，勺子上滑下三块冰块。这样简单的早餐给唇舌留下淡淡的甜味，很让她欢喜。

 

六点四十分。

 

洗完盘子和杯子，把它们摆在古铜色的金属碗架上，姜惠元擦了擦手。在门口的矮柜上挑了一只柠檬黄色的斜挎包，松松垮垮地挂在左肩上。穿上低帮的白色匡威。再往身上喷上半泵柑橘调的香水。该出发了。

 

一楼的楼梯底下摆着她的自行车。是有些陈旧的米白色。她解开锁，打开楼道的大铁门，慢慢推着车往外走。右边的耳朵插上耳机，泰妍的《blue》淌进耳道里。她跨上自行车，从她每天生活的这条胡同开始，轻快地往外骑着。

 

路上的车还很少，许是因为时候还早。夏日清晨还存留着些许微凉的风，抚过她的脸颊，撩起她的发丝，在她漂亮的裙子褶皱上打着转儿。

 

她停在一所学校前。是一所不怎么起眼，甚至还有些顽劣的高中。在这个繁华的时代，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，也不能多祈求些什么了吧。第一天工作，是接手一个高三毕业班。校长说，原来的班主任被班上几个女孩子气得生了病，病好之后说什么都非要辞职。学校本来就稀缺语文教师，这才破格录用的她。校长屡次三番叮嘱她，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了。特别是班上几个嚣张惯了的女孩子，无视她们就是了。

 

姜惠元看着校门上镶着的已经生了锈迹的金属大字，斑驳的不规则石柱，想起校长的叮咛。她突然对今天的初次见面充满了兴趣。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一群孩子呢？

 

七点。

 

姜惠元和办公室里寥寥几位老师问候完，准时站在了教室门口。是暑假补课开始的第一天，大概高三生也都开始疲倦懒散，整栋教学楼还是空空荡荡的。

 

班里只有一个学生。是一个棕色头发的女孩子，趴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睡觉。身上的制服衬衣有些皱了，深蓝色的外套被甩在椅背上。短裙下是两条好看的长腿，穿着双低帮的黑色帆布鞋，只是鞋带好像被抽走了。太有个性了吧。姜惠元想着，扬起嘴角，一步一步，轻轻走向她。

 

 

迟了半分钟的七点铃声响了。陈旧的广播喇叭口被强烈的响声吓得微微颤抖。安宥真醒了。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，看到自己前面座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，正呆呆地盯着自己看。她被吓了一跳，瞳孔迅速扩张，一下子从桌子上弹了起来，向身后的椅背上仰去。

 

“哦莫！这位阿姨你干嘛吓人啊……”安宥真皱起眉头不满地说着。

“呀小朋友，你叫我阿姨？？”姜惠元被小孩的话气得哭笑不得，“我看上去有这么老？？”

 

安宥真突然把脸凑了过去，手肘搁在桌子上撑着脑袋，睁大了眼睛盯着姜惠元看。这个阿姨生气的样子真漂亮。安宥真不禁笑出了声。

 

“阿拉嗖（知道啦）～谁叫你要吓我的嘛……”安宥真眨了眨闪着阳光的眼睛，“那就叫你欧尼好啦。”

“嘛，这才对呀！”姜惠元不生气了。她看着小孩嘴角上还挂着的一点点口水，笑了起来。她伸出手，食指停在安宥真的嘴角。触碰上去，一丝冰凉的电流让小孩嘴唇颤了颤。她认真地凑过去，轻轻抹掉。随手揉捻在食指和拇指之间，带着甜味的唾液悄悄散在空气里。

 

安宥真呆呆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姐姐，舔了舔嘴唇。一定是还在梦里吧？

 

“我叫姜惠元。”身前的女人偏了偏脑袋，笑着开口，“小朋友叫什么名字呀？”

“我叫……安宥真。”安宥真挠了挠脖子。

 

教室门口传来了些动静。姜惠元向门口一瞥。她站起来，宠溺地揉了揉安宥真的小脑袋。

 

“我走啦宥真～我要开始工作了哦～”姜惠元俯下身子，在安宥真耳边轻轻地说。

 

一阵带着甜味的风开始在安宥真的耳边唱着歌。她竟不自觉地红了脸。

 

 

姜惠元转过身，向讲台走去。她低下头，捂着嘴甜甜地笑了。

 

七点十五分。

 

一个个同学陆陆续续走进了教室。很快，教室里的座位基本上都被坐满了。姜惠元从讲台边的小椅子上站了起来，端庄地站到讲台上。她打量着教室里的孩子们，目光很快落在了安宥真的身上。小孩一边转着笔一边翘着凳子，像个调皮的小少年。

 

“大家好，我叫姜惠元，是你们高三年级新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。”姜惠元软糯的声音在安宥真的耳边跳跃着。

 

姜惠元拿起一只笔，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。

 

字真好看。安宥真挺直了腰板，眼睛里满是星星。

 

突然，右前方丢来一个纸团，砸在安宥真的脑门上。

“啊西！”安宥真张了张嘴，瞪着右前方的女生。

“对不起欧尼！对不起对不起！”女生合着双手，满脸罪过地朝安宥真鞠躬点头。

安宥真打开被揉皱的纸团，看到上面写着一行字：

“宥真欧尼，今天怎么整新老师？”

 

安宥真看了看满脸写着“静候指示”四个字的女生，看了看手上的纸条，又抬起头看了看讲台上的姜惠元。那双温柔的眼睛朝自己眨了眨，肩颈处漂亮的线条仿佛一件易碎的艺术品，让她那样想伸出手轻轻抚摸。她突然不想再那样做了。如果是看到姜惠元生气，伤心，或者是开始讨厌自己，她好像一点也快乐不起来。甚至想一想都会觉得很失落。

 

她拿起笔，在纸上写下：

“好好听课。”

然后揉成了团，用力向前扔了去。

 

 

破天荒的，暑假补课的第一天，班里是前所未有的平静。从前难得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的安宥真，今天一节课都没有逃。从前最讨厌的语文课，她今天一秒钟都没有犯困。桌子上的冰柠檬汽水酸酸甜甜的，就像夏天的味道。她的心情和姜惠元温柔如水的声线一样，在燥热的天气里，就这样静静地流淌。

 

姜惠元的这一天也过得出奇的快。看着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少年，夏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，棕色的小卷发扎成高马尾，闪着金色的光。怎么会有这样美好的人，只是坐在那里，就能让姜惠元溢出藏不住的笑。

 

 

时间就这样溜走了。暑假补课到底还是补课，下午四点钟就放了学。姜惠元收拾完东西，背起小包，准备去附近的商业街区逛一逛，再回家。她和同事们礼貌地道别，轻哼着歌朝楼梯走去。路过教室的时候，她看到似乎还有一个学生没有回家。她停下来，想了想。转身往教室那儿走去。

 

“宥真……？怎么还没有回家啊？”

“啊……想再呆一会儿……”

姜惠元看到她眼睛里盛着的那一点点孤寂的空洞。

“再不回家的话，爸爸妈妈会着急的吧？”

“姜老师，我一个人住。”

“内……？”

安宥真叹了口气，咬了咬嘴唇。“妈妈很久前就病逝了……爸爸给了房子，和很多钱……他在国外生活……我很久之前就是一个人住了。”

姜惠元看着面前这个漂亮的小孩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。

 

“跟我回家吧。”

 

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姜惠元自己都吓了一跳。但她就这样，突然间坚定地说出了口。

 

“内？”安宥真怔怔地看着她。

 

“我在问你，愿不愿意跟我回家。”姜惠元向前走了几步，很近很近地站在安宥真面前。

 

她伸出手，轻轻抚过安宥真的头发，耳朵，脸颊。

 

她就这样甜甜地笑着，看着离她那样近的小孩，逐渐湿了眼眶。

 

 

安宥真的眼睛开始变得模糊。她看到姜惠元的脸在面前朦胧起来。她突然俯下身子吻上了那两瓣漂亮的唇。

 

下午四点半。

 

广播里的铃声响起。空荡荡的教学楼里，斜斜地照进橙色的夕阳。两个人的影子融在了一起，被晚风拉得很长很长。

 

姜惠元擦了擦小孩眼角的泪水。她很欢喜。

 

安宥真的鼻尖蹭着她的脖子，下巴磕在她的肩上。

 

“我同意了哦。”

 

“因为姜老师比柠檬汽水甜。”